《一盞沉香,得顯中庸》 丞相書房,燈未點,窗外天光卻已沉。 夜色將起,薄暮從窗紙斜斜落下,將案前那一盞香爐籠進一層昏金,煙氣緩緩吐出,帶一股說不清的沉靜。 晚飯過後,林初梨便被小廝喚道:「老爺請姑娘到書房一敘。」 她心裡一跳:這時辰還叫人……該不是那盒原要送進他書房的栗子酥,被發現了? 「我就拿了一個啊……不會真的有人數過吧?」 嘴上沒多問,仍是照例整理衣裳,隨之前往。 一入門,便低頭行了個禮。 「父親。」 她內心其實挺好奇:這位便宜爹爹,平時話不多,也沒什麼交集,這會兒特地找她,是要幹嘛? 林之岑未抬眼,只淡聲道:「坐。」 林初梨得到指示,輕手輕腳地落座,膝蓋剛觸榻邊,視線已忍不住飄向那張素雅書案—— 榻與書案之間只隔一方香几,書案後那人筆走龍蛇,運筆不疾不徐,行筆處風骨自成,落墨潤而不滯。 最後一筆收鋒時,筆毫在紙面微頓,如落雪無聲。 他將筆擱入鎮筆玉架,才終於抬眼看她。 「過半月,皇后娘娘設鳳華賞菊雅集,諸家貴女皆列名冊,妳亦在其中。」 聲音平靜無波,彷彿只是在告知她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她聞言一怔。 「娘娘設宴?」面上仍是乖順模樣,內裡卻已開始翻起前世看過的古言小說。 這種賞花宴會,在她印象裡只代表一件事——相親局。 這不就是——選妃現場、古代戀綜?還是菊花限定版? 果不其然,林之岑的話緩緩接上來: 「不必出頭,亦不宜示弱。中庸,便好。」 語氣雲淡風輕,聽來是叮嚀,實則句句都是警醒。 他沒明說風險,但她聽得出來——他怕她出挑,怕因此被迫站隊;也怕她太過消極,反倒惹人懷疑。 林初梨恭敬應著,心裡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好嘛,翻譯完畢:別吭聲、別搶戲,別太搶眼,也別太拉垮;別讓你丞相爹被捲進麻煩。重點是,別被看不起,也別被看上。 她乖乖應下:「是。」 腦中卻早已狂飆起亂七八糟現代吐槽彈幕: 【賞菊宴:古代戀綜現場】 【請於三炷香內展示才藝,優勝貴女將進入決賽環節】 【決賽贈菊環節:妳的菊花被誰選了,他就決定妳的未來】 【失敗者請回家哭,成功者……直接入冊。】 她嘴角忍不住一挑,又立刻壓下。 林之岑似有所察,目光從她臉上輕輕掃過,忽然開口: 「嬤嬤們近來教得還順?」 這句問得極輕,聽來平常,卻讓她立刻警覺。 ——來了,這才是重點。 她瞬間坐直,像開會時老闆突然cue人。 「近月多由內府嬤嬤依課指導詞章、女紅,尚有不足,女兒會再加緊。」 林之岑頷首,沒再多言。 屋內靜了下來。 沉香依舊緩緩燃著,時間像被拉長,每一絲香氣都被放大到難以忽視。 她坐得腰酸背直,偷覷他一眼—— 林之岑還是那副低眉看卷的模樣,半點表情都沒有。 他到底在想什麼? 就在她快撐不住時,他終於開口: 「凡事有度,亦有節。為人之道,端的是收斂,不在張揚。」 他語氣平靜無波,話裡卻似藏著什麼。 穿過來這些日子,他與她交談不多,也從未明說懷疑,卻總能在三言兩語間,讓她生出一種錯覺——她早就被他看穿了。 她低頭,輕聲應下:「女兒記下了。」 林之岑點了點頭,聲音比方才更輕: 「天色不早了,早歇吧。」 她起身,行禮。 「父親安歇。」 他沒再出聲。 她退至門口,回頭看最後一眼。 香煙繚繞,書案前那人低頭閱卷,身影靜得像一尊沉石,氣息斂盡,不動如山。 她心裡一動,不知哪兒不對,卻也說不上哪裡異樣。 林初梨眨了眨眼,甩甩腦袋,只當是自己想多了,快步退下。 心裡嘀咕:她這位丞相爹……怎麼總讓人覺得哪兒古怪呢? 不過想想也正常,能當上高官的人,哪個不是話裡話外、三層又三層的? 她怕露了什麼破綻,腳下步子比平日還穩,每一蓮步都踩得規規矩矩、剛剛好。 心裡打定主意: 「這賞菊宴我就是個背景板,穿得不出挑、不招眼,能低調滑水就低調滑水,混過去就好。」 回到屋裡,一屁股倒上榻,終於吐氣,整個人放鬆下來。 「中庸……中庸……我中你個大頭。」 她翻了個身,枕著手臂悶聲補了一句:「要我出挑,怕也是挑不起來。」 「萬一入場真的要表演才藝怎麼辦啊?我會的才藝,大概是三分鐘速記熱搜標題?」 想到這裡她自己都笑了。 笑著笑著,又滾進榻裡,拉起被子蓋住臉。 「不想了,睡吧……人生這種東西,睡一覺就能中庸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