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之痕 「第一百九十七章」断毒(下)

小说:炽阳之痕 作者:西无最 更新时间:2025-05-19 12:14:17
  「第一百九十七章」断毒(下) 伊洛瓦底江的天色已近黎明,急诊手术室外士兵层层把守,鸦雀无声。 门外,缇慕坐在椅子上,上半身靠着墙勉强支撑着不倒下去,手里攥着温热的三明治,一口一口毫无生气地咀嚼,目光不离盯着手术室门灯。 她不是没在医院守过他,三个月前,小先生与零号囚犯恶战,重伤后进重症监护,自己跪在走廊祈求漫天神佛保佑天爷不要夺走他,给她一个向先生报恩的机会。 如今,作为妻子和母亲,她在外得学会维护军方和丈夫家族的体面,就算难过到浑身无力,也不能不顾颜面地哭闹。 医护人员晓得军方送来就诊的“大人物”,自然也看得清她的身份。 方才推小先生进手术室前,医生也说的很明白,多亏了大少爷年轻健壮,身体各项机能正处于巅峰期,能抗住常人因大麻突然摄入过量引发的心肺性休克。 虽然不会致命,但需要换血和洗胃,解毒剂也必须不停打满三天,后续如何扛过大麻毒性的后遗症才是问题。 打解毒剂期间,毒性引发的幻觉会不停刺激大脑神经中枢。且因大麻纯度不同,成瘾严重程度也会不同,患者醒来后会经受钻心噬骨的痛苦。 医生还说,不少家属一味纵容,不忍心见亲人受折磨,不遵医嘱,偷偷给患者打吗啡,导致解毒剂失效,患者彻彻底底沦为大麻的俘虏,任凭再多医疗手段也无力回天。 缇慕心里清楚,医生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怕她年龄太小,妇人之仁,没有主见狠不下心,看不得丈夫受苦受难。 她木然啃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无法再将气力消耗在悲恸上,尽管任何食物都味同嚼蜡,也得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撑下去。 “缇慕meimei!” 突地,医院走廊传来一声焦心地唤。 她怔了怔,循声望去,只见曦jiejie慌忙赶过来,坐到自己身边,连声关切地问:“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格朗说暻哥哥被推进手术室洗胃了,医生有说什么时候结束吗?” 曦jiejie的安慰瞬间瓦解了她的坚强,心中愧疚顿时决堤,无颜面对先生的双生meimei。 缇慕垂着眸,倒吸一口冷气,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哽咽颤声道:“对不起,曦jiejie,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家……我不任性离开仰光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对不起…” “没关系,不怪你。”霍曦心疼地拥住刚受惊的小嫂嫂,拍她的背安抚道:“你和孩子没事就好,暻哥哥他小时候也中过毒,别担心,总能扛过去的。” 缇慕伏在jiejie肩头,后怕地发抖,道:“先生他喝了好多…好多有毒的水。医生也说不知道醒来后是什么情况。我好怕,好怕伤到他的大脑…” 霍曦鼻尖一酸,眼眶顿时涌上水意,担忧地望向急诊室,顿了顿,接着宽慰道:“别担心,你要养好身体。这里治不好,我们就带暻哥哥出国去治,总能有办法。” “现在西部边境战事频发,以霍暻在国防部的政治身份会直接影响战争走向,一旦有国家会公然出手救治,印度外长会在联合国会议谴责干涉战争。” 忽地,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两个姑娘身边,梭沙退后两步,坐到她们对面的长椅上,手里捏住棉球蹭去臂弯处的血迹。 缇慕一怔,退出曦jiejie的怀抱,满怀感激地双手合十:“谢谢梭沙大哥愿意给先生献血,谢谢。” “不用。”梭沙寡言道,“我在他向国防部提交的请假公函上签了字,他离开仰光出了事,我作为担保人也有连带责任。” 缇慕道完谢,讶然看到梭沙大哥目光全聚在一处,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身边岿然不动的曦jiejie。 不仅是自己和小先生许久未见,自从上次从高当回仰光,梭沙大哥和曦jiejie就未曾见过一面了。 他们之间的误会更深,深到缇慕已经不知该如何出言去缓解。大哥哥和小先生完全不同,他为了这个家一直忍辱负重,甚至可以接受曦jiejie的恨,去成全他的忠诚。 尴尬当下,空余沉默。 谁也无法替谁开口说什么。 缇慕抿抿唇,攥紧手心,眸色再度望向已经亮了一个多小时的急诊灯,所有心神系在里面的男人身上。 听到梭沙大哥的话无疑又是一道霹雳,得到的多,失去的更多。她一直以为小先生背负太多已经是重压之下的枷锁,没想到连治病都能变成一种奢望。 敌对国家想让他自生自灭,甚至可以直接上升给其他国家救人之举,扣上一个干涉战争的帽子。 不是不能救,是没有国家会受着国际舆论风险去救,救了一个,难免其他国家不会在战争时期效仿。 缇慕不自觉用手抚上小腹,年龄再小,她也懂这番话的严重性,小先生的一举一动,早已脱离她原不原谅,爱不爱的问题。 她蜷缩起双腿,脚蹬在椅子上,抱住自己,寒意直达后颈,小先生肯定知道毒水下肚,将要遭遇怎样的后果。 可小先生说他错了,他的爱甘愿冒着无人能救的风险,给她的原谅找一个理由。 叮—— 天边大亮,急诊室大门打开,指示灯应声熄灭。 —————— 解毒剂具有镇定效用,三天内,暻哥哥不会醒来,那三天后该怎么办? 霍曦还记得十年前哥哥中毒,有mama陪在身边守护。现下,自己不能展现出任何过度担忧的心绪,生怕引起缇慕meimei的不安。 为什么越想维系这个家,越感到徒劳。 她独自坐在医院楼外的石台上,迷茫到泪眼模糊,抬头望了望远方吞回泪水,左手边放着一个小行李箱,里面装着日用品和换洗衣物。 趁暻哥哥情况趋于平稳,下午回早餐店看看中枪擦伤的阿曜,替弟弟换好药,交代些事情,叫弟弟不用担心,才又收拾好东西折返回医院。 弟弟也是有愧的,一直着急问什么时候能去医院看望暻哥,可内维桑海滩已加强戒严,连同通往伊洛瓦底省医院的所有交通干道都会一对一搜查。 透口气太难了,霍曦无声地用手背拭去眼角湿润,刚握上行李箱扶手,眼下出现两个塑料袋,一个热气腾腾,里面装着刚热好的甜粽,另外一个袋子是冰奶茶。 用不着抬头,看着军靴和迷彩裤,她心知肚明来人是谁,心里却还没做好和他面对面的准备。 “先吃饭吧,我尝过,没毒。”梭沙看她不动,想她吃不惯平民食物,又道:“外府不比仰光,回去再带你吃法餐。” 霍曦才惊觉自己一整天未进食,犹疑片刻,接过他手里的两个袋子,翻开挂温水珠的甜粽,咬了一口补充体力。她更不想人前留下娇气的印象,包括只能吃法餐。 梭沙看她愿意吃自己买的东西,随即坐在空位,搓搓布满枪茧的手心,军人久经沙场,性子沉稳,一旦靠近她,永远显得无措。 他解释道:“我昨天下午六点在仲裁庭开完听证会,等到凌晨全部审结完毕,十二点直升机再赶到海滩已经来不及了,下飞机才收到格朗的消息。” 霍曦没出声,默默吃着甜粽,听梭沙说着堪比赶行程一样的报备,时间地点原因,事无巨细,一字不落。 她沉眸,目光落向手里的粽子,知道他在等自己一个回答,顿了顿,轻声道:“谢谢。” “手好多了么?”他哑着嗓子问。 霍曦抬眼,看梭沙正在看自己右手手腕,伤已痊愈,只有一道翻出白rou的疤。 她道:“好多了,留一道疤不碍事,平时戴些手链手镯能遮掩过去。” “对不起。”梭沙道歉的语调沉了几分,低着头,“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因为你和暻哥哥决裂自杀。”霍曦接过男人未完的话,释然淡笑,“因为你心底认定我娇生惯养,可能会伤心两天,却不会闹到动真刀真枪的地步。” “不,不。”梭沙忙否认,怕她误会。 “你们在大选起争执那天,我还跪着求暻哥哥,问他如果我愿意嫁给你,一切会不会回到最初。你也知道,我没有别的办法。” 霍曦停了片刻,平静道:“谢谢你没有在最难的时候抛弃这个家,你肯定有你自己的考量,爸爸没有看错人。” 听她说谢谢,男人却未曾如释重负,呼吸化成刀子扎进胸膛,愧疚和后悔拉扯着左右两半身躯,几乎能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撕碎。 他甚至想象不出她去求霍暻下跪的场面,那太骇人,会在午夜梦回逼得他发疯。 “对不起,我不知情,捅了你肩膀一刀。”事过千帆,她坦然向他道歉。 “嘻嘻,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梭沙双手交叉握紧,向她忏悔,“这个计策是我主动向阿爸请命的。” “爸爸也知道。”她讶然,下意识脱口而出。 “是,我接到国会笼络的消息后,就向阿爸提出了假意倒戈的请求。暻在明面和国会对峙,我在暗处搜集吴拿瑞钦和杜塔叛国的罪证,见机行事也方便一些。父亲起初并不同意,认为一旦暴露会满盘皆输,他怕我会对你心软。” 梭沙话罢,紧张地用大掌抹了把脸,他不敢观察她的反应,脖颈后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若有所思,问:“暻哥哥呢?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梭沙诚然道:“父亲离开仰光的第三天,我匿名将他配枪寄回大宅,阿暻大概从那时起就开始怀疑了。” 霍曦心里掠过阵阵凉意,她一时竟无话可说,自己还心疼缇慕meimei活在暻哥哥的骗局和机关算尽里,原来被骗的人,从来不止meimei一个。 “时间不早了,我先去给meimei送东西。”她略显仓皇,拉起行李箱就要走,一只大掌愧然伸出,桎梏住她小臂。 霍曦双腿僵在原地,余光扫到梭沙起身站到身侧。 “求求你,曦曦,别不理我。” 他用几近沙哑的声调乞求,希望她能网开一面,宽恕他的罪过。 她挣开手腕,如鲠在喉,说不出半句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又无法出口怨怼。 忽地,风丝扫过两个人身侧,天边由远至近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嗡鸣声。 万丈高空,三架轻防御性直升机呈三角形队列,伴随引擎轰鸣,浩荡驶入蔚蓝天际线。 “谁来了?”霍曦遥望长空,晓得来人身份地位不虚。 “国防委员部。”梭沙拧紧眉心,面目凛然,“阿暻离开仰光前签了不少安全协议和军令状,在外府出事,国防委肯定会来追责。” “追责?追谁的责?”霍曦转头,不解的问。 梭沙贪婪凝望她容颜,不舍松开手。 “去吧,我来挡,你先顾好缇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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