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迷失與守望 黑暗無聲，世界彷彿被濃稠夜霧吞沒。 張靜飄浮在模糊而冰冷的空間中，意識清醒，卻無法掌控自己的行動，就像靈魂脫離rou體，只能以旁觀者的視角，眼睜睜看著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 在昏暗靜謐的圖書館角落，一對男女身影依偎著。 女孩穿著熟悉的雷亞特軍校撫慰員制服，纖細的身形、略微蒼白的臉龐，讓她感到無比熟悉—— 是她。 但又，不完全是她。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自己」緩緩靠近蔚恆徹，在昏黃燈光下，兩人唇齒交纏，親密得令人窒息。 那個身影與她幾乎無異，連微微顫抖的呼吸頻率都熟悉得讓人心顫。 然而，靈魂深處卻本能地抗拒著……那不是自己。 細微的違和感，如同細針扎進意識深處，使本該親暱的畫面蒙上了令人悚然的陰影。 那樣的親暱與信任，如針扎般刺痛了她的心。 她想呼喊，想伸手制止，卻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只能無聲漂浮著，看著這場似曾相識又格外陌生的劇目。 然而，畫面驟變。 場景依舊是在學院當中，卻從圖書館轉為幽暗的中庭長廊，光線更加黯淡，空氣沉悶壓抑，更可怕的是，那位女孩的模樣在瞬間有些微的改變。 淺金色長捲髮、蜜糖色眼眸。 那不再是她。 是張穎。 穿著相同的深藍色制服，恬靜的臉上帶著矜持而溫柔的笑容，熟練地攬住蔚恆徹的脖頸，主動吻了上去。 而蔚恆徹，沒有絲毫抗拒，反而緊緊回應著她。 張靜只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撕裂，空洞而冰冷。 她感到痛。 不只是因為蔚恆徹的懷抱中並不是她，也不只是因為張穎接過了那個位置。 更痛的是，她竟無從反駁。 這個世界從未真正為她預留空間，就連心痛的資格都顯得多餘……那份撕裂感從靈魂深處蔓延，冰冷、寂靜，將她整個人吞沒。 她的目光落在那個與她擁有相似容貌的女孩身上。 與她幾乎無異的身影，但在細微之處透著難以忽視的錯位與陌生。 她內心湧出想哭的衝動，不是因為失去，而是因為從未真正被選中過，這份感覺有來自她自身，也有從那靈魂深處、身為曾經「張靜」的記憶，正是這樣的熟悉與排斥交織，讓她無法直視。 這不是她，而是──那個原本應該走在這條命運軌跡上的人。 但在親吻間隙，眼前的張穎卻忽然微微偏過頭，朝她的方向望來——那一眼，無悲無喜，卻帶著某種堅定到幾乎殘酷的決絕。 彷彿在無聲訴說。 『這條路，就由妳來走。』 張靜怔怔地看著，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刺入，有什麼溫熱靜靜滑過眼角，無聲墜入虛無。 熟悉又深沉的悲涼從靈魂深處湧出，將她整個人吞沒。 ——張靜猛然睜開眼。 胸口劇烈起伏，額角沁著冷汗，指尖微微發顫。 她的呼吸紊亂急促，指尖死死攥住被單，夢境中那無法掌控身體的恐懼感依然鮮明，強烈地喚起了她曾被情慾系統強行接管身體的記憶。 那時，她無力掙扎，意識清晰卻被囚禁在軀殼中，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做出那些羞恥而無法抗拒的舉動。 無助感此刻再次襲來，彷彿一場冰冷浪潮將她淹沒。 陌生而安靜的潔白醫護室映入眼簾，微弱燈光映照著天花板，靜謐得彷彿與剛才的夢魘斷裂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就在這時，一道溫暖的聲音輕輕響起，「妳醒了？」 張靜一愣，緩緩轉頭，只見周黃昱翔蹲坐在床邊，腦袋擱在她的床沿上，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她，臉上滿是難掩的驚喜與關切。 見她看過來，他眼裡的擔憂瞬間轉為壓抑不住的喜悅，他輕聲趕緊追問道，「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這樣子，有點像她以前家裡寄養的那隻拉不拉多犬，每次起床都是這樣看著她的。 這會讓她想要……拍拍那毛茸茸的頭頂。 張靜有些走神的想著。 然後她才微微抿唇，搖了搖頭，聲音啞啞地，卻帶著一絲隱忍的安定，「……好多了。」 見張靜平穩的回應，周黃昱翔鬆了口氣，嘴角彎起溫暖的弧度，他起身並小心地扶著她坐起來，又貼心地遞來一杯溫水。 張靜接過水杯，指尖仍然微微顫抖，卻仍努力穩住動作。周黃昱翔見狀沒有說什麼，卻立刻穩穩地托住杯底，讓她更輕鬆地端著喝，張靜感受到那份來自他掌心的溫度，像是將她從寒冷邊緣慢慢拉回現實。 她忽然覺得，此刻有周黃昱翔陪在旁邊似乎……還蠻好的。 房間內的氣氛安靜下來，只有微弱的呼吸聲交織著，這種不帶侵略性的陪伴，讓張靜心底一點點放鬆了。 忽然，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護理老師探頭進來，溫聲說著有人來探望，接著便是伊利札踏步而入，雖然他面上神情沉穩，但呼吸間卻帶著微微急促，似乎是匆忙趕來。 「抱歉，來晚了。」他語氣溫和，湛藍色的眼眸落在張靜身上，神情細緻而專注。 張靜微微一愣似乎是沒想到少年會道歉，隨即搖頭示意沒關係。 伊利札隨即上前一步來到床邊，低聲解釋道，「剛剛被學生會叫去協助處理一些突發狀況，是西蒙會長親自下的指示。」 聽到這個名字，張靜心中微微一震。 西蒙．維漢——雷亞特軍校現任學生會會長維漢親王之子，地位尊貴，掌控學院權力核心，可以說是目前雷亞特軍校的學員當中，是最具威望的人，而且，還是少數在原書劇情中也有重要戲份的男主角之一。 雖然眼下與她無關，但僅僅聽到這個名字，張靜便在心底悄然劃下了一道警戒線。 她收回視線，輕輕道，「沒關係，你有你的事情要處理。」 感受到她情緒的微妙轉變，伊利札沒有多問，只是如同往常一般，俯身仔細觀察她的神情，確認無礙後才靜靜坐下，在一旁陪伴。 周黃昱翔在旁見狀，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退後半步，默默讓出些空間來。 病房內再次歸於短暫的寧靜。 不久後，護理老師敲門，看著手上的檢驗報告再次出聲提醒，「張靜同學，妳目前的精神狀態已達穩定值，可以回宿舍靜養休息了。但要記住，今晚開啟精神穩定儀器會比較保險。」 伊利札聞言立刻回應，「我會提醒她的，謝謝老師。」 說完，他起身正要扶著從床上要下地的張靜時，旁邊伸來另一隻大手十分自然地接過扶她下床的任務，那少年甚至還體貼的幫張靜的鞋子、外套都遞上。 而張靜，只是微微一頓、看了眼前忙活的少年，沒有拒絕。 伊利札眉頭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面上雖沒什麼表示，湛藍的眼眸卻有些微沉，伸出去的手默默收回。 他覺得張靜與周黃昱翔之間，似乎建立起了某些聯繫。 沒有不好，只是心情有些……微妙。 伊利札暗忖。 周黃昱翔帶著些擔憂地看著正在穿鞋的張靜，語氣略顯猶豫，「要不要我陪妳回去？」 張靜卻搖了搖頭，聲音低軟卻清晰，「沒關係，有伊利札就夠了。」 周黃昱翔怔了一瞬，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垂下眼，語氣溫和有度，「好……那妳一定要好好休息。」 「今天麻煩你了，周黃昱翔，改天我再好好謝謝你。」 夜色微涼，病房外的長廊安靜寂然，昏黃燈光灑落在地面，張靜在伊利札的陪同下，一步步走向宿舍方向，腳步穩定，神色平靜。 另一邊，周黃昱翔靜靜站在病房門口，目送他們倆人漸行漸遠，直至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 正當他轉身欲離去時，轉角處不遠的陰影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映入眼簾。 蔚恆徹立於走廊盡頭，身形筆直，制服整齊，冰藍色的眼神在昏黃燈光下深邃難測。 他站得很遠，卻將張靜遠去的方向盯得極深。 周黃昱翔有些訝異，但想了想還是走到他身旁開口，「她已經好多了。」 蔚恆徹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卻始終沒有說話，視線沒有從那道消失的背影上移開。 夜風吹過，掀起他制服下襬一角。 走廊兩端，一明一暗，兩人靜靜佇立於各自的沉默之中，只剩下壓抑而遙遠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