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专属哨兵 母巢…… 这两个字像某种古老而禁忌的咒语,带着粘稠的、令人作呕的黑暗,悄无声息地渗入空气,让医疗室里原本令人安心的消毒水气味都仿佛染上了一丝腐朽的甜腥。 伊薇尔看着吉塞拉,那双银色的眸子先是茫然地眨了眨,像是不理解这个词汇所蕴含的恐怖重量,随即,她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数据库中检索着什么,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那是一种混合着“知晓”与“未知”的困惑,仿佛她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未真正窥见过那深渊背后令人绝望的真实。 吉塞拉看着她这副茫然又似有所觉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浸满了只有常年身处绝望前线的人才会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哀伤。 她的目光投向医疗室外那片由舷窗切割出的、冰冷死寂的宇宙,仿佛透过那无垠的黑暗,看到了那令全人类战栗的、噩梦的源头。 “没人知道它从何而来,就像没人知道宇宙的尽头在哪里。”吉塞拉的声音低沉而缥缈,带着一种近乎诗意的残忍,“在我们人类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星辰大海,以为文明之火将永远照亮黑暗森林的时候……它就出现了。” “那是一颗……活着的星球。” “一颗流淌着瘟疫与死亡的、搏动着的巨大心脏。它的地表覆盖着紫红色的、如同血管般扭动的网络,沟壑里流淌着能腐蚀一切的暗金色脓液。无数rou膜组成的腔室在它表面呼吸、起伏,时而喷射出亿万计的、rou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孢子,那就是污染的源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弥漫在它周围的每一寸空间;时而又会撕开巨大的裂口,释放出那些那些扭曲、疯狂、只为杀戮和吞噬而生的异形……” 吉塞拉的声音顿了顿,仿佛仅仅是描述,就足以让她再次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恐怖。 她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伊薇尔苍白的小脸上,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怜悯,有悲哀,更多的,是一种宿命的疲惫。 “母巢的大气层充满了污染源。任何靠近它的生命体,都会被无孔不入的孢子侵蚀入骨,精神力越强大的个体,受到的污染就越严重。” “而且精神污染和精神过载是完全不一样的,精神过载撑死了也就让哨兵变成植物人,可精神污染不同,一开始只是精神图景出现裂痕,变得狂躁、易怒,然后……是幻觉,是呓语,最后……就是彻底的畸变。” 吉塞拉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因为这个事实本身就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她看着伊薇尔,眼神复杂而沉痛:“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个。他的身体被污染扭曲,灵魂被异形的意志吞噬,变成了只知道杀戮和进食的怪物。他不再是人类了,小家伙,他被母巢吞噬,变成母巢延伸出来的、一个会呼吸的、充满恶臭的触手。” “那……就没有办法救他吗?”伊薇尔的声音微弱,她想起那个士兵最后死寂灰白的眼神,好像还带着终于解脱的释然。 吉塞拉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深深的无力感:“轻度的污染,向导的精神触丝还能进入他们的精神图景,像清理垃圾一样一点点清除掉那些粘稠恶心的异形孢子,让他们恢复正常。可一旦污染程度过深,超过50%,精神图景就会被异形彻底侵占,向导的精神触丝根本无法进入,强行进入只会被反噬……就连最高级别的向导也无能为力。” 顿了顿,她呼出一口浊气:“所以,指挥官才会冒险伪装身份,去乐园寻找‘上帝之泪’……传闻中,唯一能净化重度异形污染、甚至逆转生理畸变的奇迹造物。” 伊薇尔垂下眼睫,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对不起……”她低声道歉,“如果不是我……指挥官大人本来是可以拿到‘上帝之泪’的。” “傻孩子。”吉塞拉走过来,揉了揉她柔软的银发,语气带着几分安慰,却也透着现实的残酷,“那种传说中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但你不一样……” 她看着伊薇尔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是个向导,一个活生生的、能进行精神疏导的向导。对现在的指挥官,对这艘船上的很多士兵来说,你比那虚无缥缈的‘上帝之泪’……有用多了。” 伊薇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脚踝的伤在高效的愈合凝胶作用下,很快便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色痕迹。 在吉塞拉的安排下,她换上了一套干净合身的浅灰色制服裙,开始履行一个临时向导的职责。 黑铁号刚刚结束一场惨烈的战役,许多士兵的精神图景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如同布满了裂痕和污渍的镜子,濒临破碎,向导数量本就稀少,此刻更是超负荷运转,疲惫不堪。 伊薇尔的加入,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她被带到疏导区,这里弥漫着浓重的哨兵信息素和挥之不去的压抑气息,许多哨兵躺在诊疗床上,表情痛苦而扭曲,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呻吟,精神图景如同扭曲的噩梦,散发着污浊而狂暴的气息。 舰上仅有的几个向导已经累得脸色苍白,额头布满汗珠,精神力透支严重。 伊薇尔被分配到一个区域,她走到第一张床边,看着上面那个年轻士兵痛苦的脸,他身体微微弓起,似乎正在遭受着巨大的折磨。 她沉默地伸出手,指尖微微泛起微弱的银光,那是属于向导的精神触丝,如同最纤细柔韧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对方狂躁的精神图景。 在那些充斥着血腥、杀戮、恐惧和异形低语的破碎画面中艰难地穿梭,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一点点抚平那些躁动,清理那些污秽,修补那些裂痕。 过程缓慢而艰难,每一次疏导都像是用一根绣花针去撬动一座沉重的大山,她只是一个初级向导,精神力只够疏导E、D两种最低级别的哨兵,面对这些久经沙场、精神力普遍不弱的战士,她的每一次诊疗都极度消耗心神。 更别说这实际上是她第一次使用精神触丝,也真是幸好,在逃出来之前,为了完善身份,更为了能独立生存下去,她专门做过一段时间的训练。 看着一个个哨兵在她的疏导下,变得没那么痛苦。 伊薇尔想,其实她也是有用的,对吗? 她可以不依靠别人,独自活下来。 …… …… “……以上就是本次战损评估和物资补充申请。”指挥室里,吉塞拉汇报完最后的工作,合上了数据屏,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哦对了,指挥官,我们新来的那个小向导,伊薇尔,最近可成了医疗区的红人。” 桑德罗正在批阅文件,听到吉塞拉的话,动作只是微微一顿,然后继续低头,仿佛没听见一般,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黑眸沉静如海,让人完全无法窥探其下的波澜。 “士兵们都挺喜欢她的。”吉塞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继续添油加醋,“别看她冰冰冷冷的不爱说话,疏导起来可认真了……嗯,怎么说呢,看着特别乖!好几个大小伙子私下里都在商量去找她告白呢。啧啧,咱们远征军的狼崽子们,下手可真快。” 桑德罗挺拔的脊背没有任何变化,依旧如同磐石般沉稳,似乎对这些八卦毫不关心。 吉塞拉见他没反应,也不失望,只是耸了耸肩,话锋一转:“行了,不打扰您工作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忙,拜拜了您嘞!” 她敬了个军礼,转身离开了指挥室。 金属门在吉塞拉身后合拢。 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星图缓缓流转的光影和仪器低沉的嗡鸣。 桑德罗伫立在星图前,一动不动,好像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过。 几分钟后。 他没有任何预兆地转过身,迈开长腿,朝着疏导区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沉稳,速度……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点,笔挺的黑色军装勾勒出他冷硬迫人的背影,带着一股无声的、凛冽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疏导区大厅里,正上演着一幕略显青涩的场景。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有些腼腆的哨兵,站在伊薇尔面前,脸颊微微泛红,手里紧张地攥着一小束用纸折成的、有些粗糙的蓝色小花,声音带着激动和明显的颤抖:“伊薇尔小姐!我,是暴风突击队的!我……我注意您很久了!我、我喜欢您!您愿意让我成为你的专属哨兵吗?” 伊薇尔呼吸一窒,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子弹击中。 她僵死在原地,银色的虹膜印不出任何影子,比建模还精致的脸庞被光照得极其不真实。 专属哨兵。 无论是在共和联邦,还是在神圣帝国,说出这句话都相当于直接求婚,问,我能不能当你的丈夫或者妻子。 在很多个欲色横流的深夜里,披着天使皮囊的恶魔,总喜欢把她抱在怀里狠插亵玩,在一次重过一次的撞击中,咬着她的耳垂,一遍遍地问……薇薇安,我是你的专属哨兵吗? 薇薇安,你爱我吗? 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 耳畔响起重重叠叠的呢喃,好像冥冥之中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拉着她,坠向地狱深渊;她什么都做不了,木偶一般动弹不得,空荡荡地睁着眼睛,任由自己被黑暗淹没。 薇薇安 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薇薇安……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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